极目新闻记者 唐佳燕 李迎

国庆期间，云南省迪庆香格里拉市哈巴雪山景区有两名年轻男子身亡，系一名向导和一名徒步者。极目新闻记者采访得知，向导有基础病，带队途中旧病复发去世，其所在的俱乐部颇受好评，而另一名徒步者系从未开发区域私自进山，被发现时装备简单，疑似失温迷路致死。

近几年来，哈巴雪山大热，成为年轻人向往的“人生第一座雪山”，在社交平台号称“入门级别雪山”“有腿就行”。不少人发视频称“被向导拖着上山”“背着下山”，更助推哈巴雪山热度居高不下，国庆期间更是有“从山脚排队到山顶”的传闻。

网红雪山成为年轻人热门打卡地的背后，是常被忽视的安全问题。有本地向导告诉极目新闻记者，爆火的哈巴雪山项目存在着不可忽视的安全隐患，顾客选择时应擦亮眼睛，不能只关注俱乐部的营销如何，而应更关注其安全性。

突发疾病的向导与年轻的徒步者

国庆期间，悠悠报团走了哈巴西坡环线。哈巴雪山是徒步小白都向往的“人生第一座雪山”，海拔5396米，在社交平台上颇受欢迎，她原本期待满满。不料10月3日，一行人上山时突遇大降温，一直在下雨，路上非常泥泞。当晚气温降至零摄氏度，一行人夜宿双湖营地，到达营地时她“整个人都冻僵了”。

10月4日上午，悠悠一行人再次启程。从双湖营地前往黑海湖时，领队在私人搭建的营地里发现一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躺在地上，发现时已“身体僵硬”。

据香格里拉市人民政府新闻办介绍，10月4日，三坝派出所收到哈巴雪山登山向导报警称，在经过哈巴雪山黑海附近的时候发现一个人躺在地上疑似死亡，请求出警。三坝乡政府接到信息后，迅速组织救援队伍赶赴现场，救援队伍到达时人已无生命体征，经派出所民警现场查看情况，死者身上无外伤。

据红星新闻报道，参与救援的云南省山地救援队哈巴分队队长李树军称，死者是来自广西的年轻徒步游客，在网上看了几个户外帖子（攻略），就约上网友，没有请向导带路，从哈巴雪山西坡未开发区域私自进山。从现场情况分析，遇难者是户外小白，死亡原因是失温、迷路。

两日前，同样在哈巴雪山，一名向导突发疾病身亡。三坝乡政府称，10月2日收到哈巴雪山登山游客救援电话：“我的向导在带我徒步游玩过程中，突发疾病倒地，疑已无生命体征。”三坝乡接到求救信息后，迅速组织救援队伍赶赴现场，救援队伍到达时该向导已无生命体征。经核查，死者在带领游客徒步游玩过程中，突发疾病死亡。家属已办理后事。

极目新闻记者采访得知，10月2日的这名死者是当地某俱乐部的一名年轻向导小沙，是俱乐部老板的儿子，在前往黑海湖的路上突发脑梗逝世。李树军称，小沙有基础病，事发前刚从北京检查回来。由于国庆期间前往他家的游客爆满，人手不够，小伙子就冒险带队徒步，不幸在半路上旧病复发去世。

多名报名过该俱乐部的游客告诉记者，俱乐部颇受好评，住宿干净，包括小沙在内的多名本地向导热情专业，会在登山过程中竭尽所能地帮助游客。

俱乐部向导背游客下山（图源：网络）

游客小杨是在上山途中知道向导小沙去世的消息，前一天在山下时，小沙还在帮她置办过装备。小杨回忆，小沙热情善良，她们一行人抵达的第一天，小沙帮她们搬行李、陪她们置办装备。小杨没有保温杯，小沙还帮她去借。

在小杨的旅途记忆中，俱乐部的随行向导们会最大程度地体恤和帮助游客：下山的每一段路都有向导接应，山坡路滑，向导一直支撑着她怕她滑倒；她的雪套脏了，向导将自己用了几年的雪套送给她；同行的朋友发生高反，向导守在她身边，一夜未合眼。

网红雪山现乱象

多名国庆期间徒步哈巴雪山的驴友发帖称，国庆期间人流量剧增，已“从山脚下排队到山顶”，远超当地向导的接待能力。

徒步1年多的登山新手多多告诉极目新闻记者，国庆期间，他花了1680元请了某俱乐部的本地向导，打算花2天1夜的时间登顶哈巴雪山。但因为接待不过来，他一路上被三次更换向导，向导连最基础的应急设备和登山设备冰镐都没有携带，于是只能被迫下撤，放弃登顶。

多多称，自己在去哈巴雪山之前签署了一份《哈巴雪山攀登风险告知书及服务协议》，协议免责说明提到：“活动中遇到危险，组织方及队员均会在不危害自身安全前提下提供救助，即使如此仍不能避免伤害发生时，参与者亦不向活动组织方主张任何赔偿责任。”

多多和向导在登山路上（受访者供图）

协议上特别提示：“参与者务必确认自身身体健康，原则上需要提供体检报告方可报名，对隐瞒疾病者，向导有权第一时间中止服务协议。”但多多表示，去之前，向导都没了解过自己的身体情况，只是简单交代了要带的装备，收了订金，拉了个群，就算成行了。

由于是第一次徒步雪山，多多出发前做了攻略，带了手套、两层袜子、应急创口贴、凡士林和保温毯等。到了营地他才发现，自己算是装备比较多的，甚至很少有人带最基础的应急设备——保温毯。“向导一路开着抖音直播，连线各路主播聊天，基本没理我。”多多称，在登山途中，向导还临时有事走掉，换了别家俱乐部向导来带他，晚上甚至没有协作向导来跟他对接冲顶事项。等到了10月3日凌晨2时许出发时，他才发现，向导竟然没有携带冰镐。

拉着登顶，背着下山？

极目新闻记者以徒步爱好者的身份随机咨询了3家哈巴雪山的俱乐部，向导价格多在2000元左右，有的俱乐部承诺“只要是天气好都会带你登顶的”，有的则在宣传资料上宣传伙食和住宿条件、登顶会颁发精美奖牌，但对于买什么样的保险却语焉不详，3家俱乐部均未主动询问登山者的身体条件。与此同时，社交平台上，宣传去哈巴雪山被向导“拉着登顶”“背着下山”的视频热度居高不下，高山协作向导牵着绳子带领游客爬哈巴雪山的视频在网络上热传，“在哈巴山累成哈巴狗”成为出圈热梗。

网传视频截图

哈巴雪山顶峰附近海拔4900米—5300米处有着山上最长的雪坡，坡度45度，也被称之为绝望坡。自1995年登顶以来，哈巴雪山已发生多起山难。今年1月29日，哈巴雪山就有游客发生滑坠，男子在滑倒后头部撞击到岩石上，事故发生后哈巴雪山紧急封山。

多多告诉记者，去之前，自己从未听说过哈巴雪山发生过山难，“网上看到视频心动，做了攻略就去了，没注意过这些。”

十多年前嫁到哈巴村的蔡蔡如今经营着一家俱乐部。近两年，哈巴雪山爆火，也带动了当地老百姓的就业，他们的向导多由本地人担任。“今年年初，政府还给我们所有哈巴村的向导做了培训。”蔡蔡发帖称，爆火的哈巴雪山也带来了安全隐患。例如前来咨询的顾客，大多数咨询登顶会不会颁发奖牌、价格低不低和住宿条件，甚至有顾客咨询“包不包登顶”，少有人关心俱乐部的安全资质、是否戴头盔、应急能力如何。

“那些拉狗似的上山的，把队员背上去或者抱上去的，一般没有什么上山经验。”蔡蔡说，正规向导上山都需要带冰镐，冰面摩擦力小，极容易发生滑坠，冰镐可在关键时刻救命，若拉着抱着队员上山，两个人都无法保命。还有很多游客到达哈巴雪山大本营后，就又蹦又跳地拍视频，很容易高反。

蔡蔡提醒，前往哈巴雪山游玩的驴友应擦亮眼睛，不能只是盯着俱乐部的流量，而是要综合考察其安全资质。

（文中小杨、多多、悠悠、蔡蔡均为化名）